六歲那年,我第一次聽說你,聽幼兒園的老師講有關你的故事。老師說,你是那樣的偉大,兩次踏上了諾貝爾獎的領獎臺——雖然我不知道諾貝爾獎是什么東西,但是從老師的語氣里,我知道你一定是一個卓越的值得他人敬佩的人,瑪麗·斯可羅多夫斯卡。或者說,居里夫人。
大人們都說你有著很偉大的成就,是個了不起的科學家。于是,我偷偷地崇拜你,崇拜你那偉大的成功;于是,我偷偷地想象你,想象你是一個驕傲的女人;于是,我偷偷地想要成為你,成為像你一樣被他人仰視的人。
可是十歲那年,我發現我錯了。我從書中了解到,你根本不驕傲,你的成功是用常人難以想象的勇氣和毅力換來的。然而我并沒有因此停下追逐你的腳步。當我知道你像一個修路工人那樣連年累月地在煙熏火燎的大鍋邊攪動翻滾的瀝青時,我更加深深地為你的信念而折服——你,不需要驕傲。
但是,我卻不想再稱呼你為居里夫人。我不明白為什么像你這樣如此了不起的人,被他人記住的卻只有你丈夫的姓氏。我花了很久從家中塵封的書柜里翻出了你的一本傳記,找到了你同樣被塵封的原名——瑪麗·斯可羅多夫斯卡。
偉大的斯可羅多夫斯卡女士——可每次當我在人前這樣稱呼你時,同學總是一臉的迷茫。你知道嗎?我有多么為你感到不值,所有人只知道你是居里夫人。我想你也一定是不甘心的吧?取得了這樣大成就,卻還是要被冠上你默默無聞的丈夫的姓氏,讓自己的真實姓名在滾滾的紅塵之中被歲月的車輦無情地碾作虛無。
十三歲左右,我發現我又錯了,且錯得更加離譜。你不僅僅不會驕傲,更視金錢為糞土,視名利如浮云,能將獎章送給女兒當玩具,能把理所當然的專利拱手讓出,這樣的你怎么可能會有我想象的那般狹隘?居里夫人,居里夫人。
我一次次地執著,卻一次次地出錯,每一次對你的認知,總會在更深入一層之后被推翻。對于你,我拙劣地模仿過,卻反而離你越來越遠。在十四歲的天空下,我惘然了,你就像是個高高在上不染凡塵煙火的神祗,我甚至仰起頭來也望不到你。
不知從何時起,我放慢了跟隨你的步伐,不知從何時起,我停下了對你的追逐。在我的心里,你太完美了,完美到我不敢將你當成榜樣,不敢向你學習。
十五歲。青蔥歲月的少女總是喜歡傷春感秋,多愁善感,我雖然沒有林黛玉那般的易碎玻璃心,有時候也會讓大人覺得有“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意味來。你就在這個時候,又一次闖進我的道路上來。
一篇課文將你拉下了神壇——我陡然發現你也是有悲有喜的人啊。你提煉出鐳的喜悅從課文里寥寥的幾筆描述中漫出來,你失去丈夫的悲痛從字里行間的強作堅強里漫出來。以往心中那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神是你,而如今發現這個會嬉笑怒罵的人更是你。
再次翻開那一本你的傳記,不再執著你的姓名,不再拘泥于你的成就,這一次,我讀出了你對于情感的灑脫與坦然,不知你是否與吟出“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的辛棄疾有著一份神交?
居里夫人,居里夫人,我或許永遠也讀不懂你,只希望在似水年華里,我能一點點體會,一點點學習,找全你散落著的碎片,讓我能拼出一個完整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