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紙時光


周日早上起了個大早,到爺爺家去吃飯。進門的時候,看見奶奶安靜地看著報紙,桌上放著的是奶奶的糖盒。糖盒的蓋子半開著。從樹葉間碎下來的陽光照在露出的糖身上,五彩斑斕,亮得刺眼。奶奶還是那么喜歡吃糖,即便牙早已掉光了,也沒有改變這個喜好。回想起小時候,我也很喜歡吃糖,在逐漸長大的過程中,漸漸地,我不再喜歡糖這種甜膩的東西,也覺得那是小孩子的專屬品,不再適合自己了。小時候,我吃完糖,奶奶都不舍得丟掉糖紙,把它們收起來放好,每天如數家珍,似乎那是一件件價值連城的寶貝。她總說這些糖紙都是獨一無二的,各有各的美麗,就像人一樣。

回想那段還未懂事的時光,頓時就有一股像糖一樣甜美的泉水涌流出來,回味悠長。

悠閑的午后。我和奶奶一起坐在陽臺上。把吃過糖的糖紙攤開,放在陽光最刺眼的地方,看著它把陽光折射得五光十色,心情剎那間大好,像是被鮮艷的顏色折服了,又像是因夏日的陽光懶散了。這時,奶奶就會給我講各種童話故事,講她年輕時艱辛的生活,有時還給我講爸爸小時候干過的蠢事。她臉上笑得異常燦爛,看得出奶奶的聽覺障礙并沒有讓她失去對生活的熱情。她邊講邊把一張張糖紙折好,給我看她覺得最好看的,教我怎樣把它們折成花,折成星星,折成各種小動物。五彩的糖紙在奶奶的巧手上變得鮮活起來,像是被賦予了生命。在陽光下它們晶瑩閃爍,一點都不輸給傍晚時街上的霓虹燈。它是一種靜默的美,也是一種靈動的美。

現在的生活和以前也大不相同了,空氣中肆意彌漫的全是庸碌的味道。每天早早起來上學,晚上回家做作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童年的美好時光在我的不知不覺中,悄無聲息地淡去了。現在還記得的少之又少。但奶奶和我一起折糖紙的那段時光,我卻記憶猶新,也許是因為潛意識里覺得這是最寶貴最美好的回憶吧。不過我也不得不說,我著實懷念那段糖紙時光。那段天天和奶奶在陽光下大聲說笑的日子,實在是太過美好了。

心中泛起一絲酸澀,我徑直走到桌前,從奶奶的糖盒里拿出一顆糖,把糖塞進嘴里,攤開糖紙讓它被陽光浸透,看著陽光在它的褶皺間輾轉反側,把亮麗的光芒映入我的眼。現在的陽光從不曾輸給那時的陽光,糖紙也依舊五彩斑斕,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卻再也沒有曾經的感覺了。這時,奶奶注意到了我,她放下手中的報紙抬起頭對我笑了笑,說:“好吃嗎?好吃的話我再買。”我點點頭。她頓了頓低下頭繼續看著報紙,忽然又幽幽地說:“這個牌子的糖沒以前那么好吃了。”

或許糖并沒有什么改變,只是最快樂的時光在如同吃糖般的享受中逐漸消失殆盡,只留下斑斕的糖紙讓我回味。今昔的不同之處在于,糖可以再吃,而時光不再。

我想我該有徐志摩《再別康橋》的豪邁: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活在當下,路在前方,把過去的時光留在我的夢里,留在我的腦海里,留在我的歌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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