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葉聲響起之時


“瞧著孩子真可愛!”那女人溫和的笑容中透著慈愛的目光。她用手輕輕地撫摸著,愛憐的樣子深深地,卻又模糊地倒映在我記憶中。

“嘭”一聲沉悶的敲擊聲驚醒了睡夢中的我,我警覺地朝后縮了縮腦袋?!班亍⑧亍⑧亍鼻脫袈曉絹碓郊ち遥抑?,洞口外那龐大的身影是獅子。我瑟縮著身子,媽媽出去獵食了,我依偎著空空的洞穴,無助而絕望地任敲擊聲漸漸緊密。

“啊嗚~”媽媽!是媽媽!那踏著枯葉的奔跑聲漸漸近了。我急切的想沖出洞口,可在那龐大的身影下,我退縮了。洞口傳來廝打的聲音,夾雜著些許嗚咽的聲音。我蜷縮著身子不敢朝外探。打斗聲音漸漸弱了下來,剩下的只有哀嚎的聲音,我分不清那是誰。沉重的腳步聲朝遠處漸漸消失了,而絕望卻一步步逼近了。我鼓起勇氣朝洞口爬去,心中默念著,那不是媽媽,那一定不是媽媽,媽媽是那么勇猛,她一定會很輕松的打敗敵人的,是的,一定是這樣的。可是手卻不停地顫抖,直到看到媽媽虛弱的倒在血泊之中,我的雙手終于無力地垂下。

媽媽夾雜著血絲的雙眼中依然那么慈愛,就像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一樣。但突然,那眼神又變的尖銳起來,我知道,她讓我離開,去生存下來。柔和的月光下,媽媽伴著最后一聲哀嚎,緊緊地閉上了雙眼。我踏著碎裂的枯葉,在深深的夜色中,逃離似的奔跑著。

我在叢林中沒命的奔跑著,想把恐懼拋到腦后。終于,我的前方出現了一點光亮。我拼命地朝那里奔跑,漸漸地,近了。這是一座簡陋的稻草房,一盞油燈掛在木柱上。我疲憊的雙腿實在無力支撐虛弱的身體,我鉆進了稻草堆里。漸漸地,我沉睡過去。腦海中又浮現出和媽媽在一起的日子,眼角的淚不禁滑落。

“啊嗚~!”我被疼的尖叫了起來。我睜開眼,眼前是一位中年婦女,穿著農服,旁邊是幾個瞪大了眼,一臉吃驚的孩子。他們的眼中倒映出我的模樣——人的身子,人的模樣,卻渾身長著棕色的絨毛,身上夾雜著泥土和干稻草。他們被我的叫聲嚇得退了好幾步。那婦女依舊拿著掃帚往我身上不停地打,眼中帶著恐懼。我不停地朝稻谷堆里縮,忍者身上的疼痛,眼里早已噙滿了淚水。突然,一個身影使落在我身上的掃帚停住了?!皨寢?,別打了,我把她帶出去?!迸私K于停下了手,但手中的掃帚依然豎得高高的,警惕地護住身后的孩子。那小女孩將我扶起,我警惕的望著她,但疲憊和饑餓以及身上的傷痛讓我無力反抗。我在她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個小木屋,這里堆滿了柴火。她將我輕輕放在一堆干稻草上,仔細地端詳我身上的每一處。我害怕的蜷了蜷身子,她也終于走出了木屋。

我起身想要逃跑,可是每動一下,我的身體都會多一分疼痛,肚子傳來“咕咕”的聲音,我只好繼續躺在干稻草上。

十幾分鐘后,她帶著一些水和食物走進了木屋。將食物放在我旁邊,“吃吧,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又為什么會這樣,但我相信你需要幫助。”我用手碰了碰,又縮了回來。她將食物再次推到了我身邊,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終于,我抓起了食物,狼吞虎咽起來。她笑了,像一朵綻放的雛菊。

等我吃完東西,他打開了一個背包,里面是一些綠色的草葉。他仔細察看了我的傷口,伸手抓了一把草葉,用手擠出汁。她將手緩緩伸向我,我卻害怕的后退了幾步。她沒有說什么,只是笑著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暖,讓我想起了媽媽。我停下了后退的腳步,她開始給我擦藥,她的動作很輕,可是刺痛還是隱隱傳來。

她離開前說:“明天我還會再來,你在這好好呆著?!泵畹恼Z言卻說得異常溫柔。我又沉沉的睡去。

絲絲陽光透進冰冷的鐵窗,打在我身上。門外傳來枯葉碎落的聲音,漸漸地近了,門鎖發出“嘩嘩”的響聲。我警惕地縮進了角落,盯著木門。是她,他帶著同昨天一樣的小背包,輕輕地關上了門。我從角落中探出頭,她轉過頭來,對著我微笑。我探出了步子,坐到了稻草堆上。他從小背包中拿出了一把小刀,我立刻露出兇狠的表情,朝后退了幾步,做出準備攻擊的姿勢。她輕輕地伸出手,朝我微笑?!拔也粫δ愕模嘈盼摇!蔽以谠囟税胩?,將信將疑的踏出了步子,警惕的盯著那把小刀。她開始用那把刮我身上的絨毛,動作依然是那么輕,那么溫柔。半晌,她收起小刀,拿出一面小鏡子擺在我面前。里面的人讓我愣住了,那是我嗎?那不是我嗎?我為什么和媽媽不一樣?沒有尖尖的耳朵,也沒有獠牙,退去了絨毛的我竟和她那么像,十多年我都在狼的生活中徘徊,沒有見過自己真實的模樣。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我是一個人。我終于可以解釋那夢中的場景——那個女人是我的媽媽,那懷中的孩子,就是我。

當我還在震驚中回不過神來時,她一帶我來到一個水塘邊。望著愣愣的我,“下去洗個澡吧,這會讓你干凈些。”她依然笑著,溫柔的話語將我拉了回來。我下到了水中,冰涼的池水讓我找到了片刻歡樂,脫去了記憶,我在水中歡快的嬉戲著。她安靜的在塘邊望著我,眼里帶著溫柔。當我濕漉漉地從水中爬起來時,她用一張布將我裹了起來,我甩了甩濕淋淋的腦袋,水花濺了她一臉,她望著身上的水笑了,我看著她,也笑了。

后來的每一天,她都會來看我,每天每天都教我新的東西。我還記得你第一次教我寫字,用溫暖的雙手握住我,一筆一劃的在木桌上刻畫。我還記得我第一個會寫的字——是你的姓。我還記得你每天教我說話,不厭其煩的重復,不知疲倦的比劃。我也記得,我第一個會說的——是你的名字。我還記得,你和我一起玩耍,我和你比賽跑,從最開始的你總是輸給我,到后來,你每次都贏,因為,我喜歡看你贏的時候那種燦爛的笑容。我記得,你給我找取了一個名字——仲,這是我聽過最美的字眼,也是我一生都無法忘懷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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