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山河無定據(jù),踏角聲中,牧馬頻來去。滿目荒涼誰可語?西風吹老丹楓樹,從來幽怨應無數(shù)?鐵馬金戈,青冢黃昏路。一往情深深幾許?深山夕照深秋對納蘭容若不熟知的人,或許會熟悉另外一個名字——納蘭性德。
由此一來,我們便會明了許多,接觸最多的莫過于《長相思》。相比較這首《蝶戀花》,《長相思》自然是多了一份邊塞詞人的意味。也許在未了解公子(納蘭容若)之前,我是這般想的。可后來才知,公子的詞多為頑艷,“我是人間惆悵客”更是艷佳。再三思索,算是給對公子了解只止于《長相思》的朋友一個轉型吧。于是,定下了這首《蝶戀花·出塞》。
全詩的意思不難理解,大體講述的是公子在塞外巡查時,望著漫漫大漠有感而發(fā)。從第一句“古今山河無定據(jù),踏角聲中,牧馬頻來去”便可知公子作為男子的報國之心。我無法穿越古今,去細詢公子當時之念,卻也是隨著歷史揣摩一二。納蘭氏與愛新覺羅氏存有世仇,公子在朝為官,怕也是不自在。于是道出,江山頻易主是正常的規(guī)律,也許今日姓是愛新覺羅,明日便為他姓。此意之下,竟有些隱晦的指示,可再深一層,江山易主,也預示大清覆滅,私仇歸私仇,愛國心卻是同熾。于是那“滿目荒涼”也因此而生吧。
《蝶戀花·出塞》的開篇豪放大氣,直指江山。接下來的三句卻是印證了“豪放是外放的風骨,憂傷才是內斂的精魂”。略略看去,描繪的不過是塞外風光,公子愁情。實則不然,如果你能注意兩個字“青冢”,再聯(lián)系曲牌名《出塞》,總能有些頭緒。細想之下,或許你會恍然大悟,是她啊。不錯,《蝶戀花·出塞》不僅僅言志,另有抒情,其中的典故正是那傾城紅顏——王昭君。
自古便有昭君怨之說,道出其意的少之又少。介于陳情,感嘆極淺,卻被公子一語點破。若要細研“幽怨”二字,且不說那“滿目蒼涼”。畢竟,王嬙知時勢,固然知曉大漠不比漢宮,卻依然執(zhí)意前往。可見這“怨”尚不在此。公子的悼之傷逝之詞哀感,令人不忍卒讀,邊塞行吟之篇則清怨蒼涼,另是一番風味,但一個“情”字卻是共通的。那么,我們便從這“情”字斟酌起。
古時的女人不比男子的地位,沒有那“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束縛,能牽扯其的不過是那“情”字。依舊聯(lián)系歷史,最初面容堪稱冠絕天下的王嬙因拒絕行賄,被畫師毛延壽描丑,從此落得個沒人疼愛的下場。后來,已被沒落的她又被拉出來和親,若是換做普通女子,必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可王嬙是誰,巾幗英雄,烈女一枚。她安安靜靜的披上嫁衣,在黃沙之中艷如鮮血,一曲凄唱,引得雁癡落青天。
好一個“金戈鐵馬,青冢黃昏路”,成為兩國權利交易的王嬙進行了自我放逐,結束深宮等待的同時也踏上了死亡之路。三個字“黃昏路”讓我想起“夕陽無限好,已是近黃昏”,于是那前置的“青冢”倒也不顯得操之過急。從接旨的那一刻,她就明白,最終的歸宿是呼韓邪的大漠,也是她的墳墓。那么我之前說這是“公子的悼之傷逝之詞”便不為過了吧。如若各位還記得我的開篇,我允諾要給公子一個轉型。若以上還不足以表明什么,最還有一句卻是通透得淋漓盡致。所謂,“才情”、“才情”,公子才華橫溢同樣多情。悲天憫人的他是不同意尸橫遍野、烽火不斷換來的“和平”,那樣只會挑起帝王的欲望,惡性循環(huán)。可是,就同王嬙的心愿一般,埋沒煙塵。于是,容若依然復了他的本色“一往情深深幾許”,成功地將豪放、凄婉、寂蕭、柔情雜糅在一起,沒有任何突兀失衡,唯有千古絕唱。
我想我的這篇賞析是不明智的,因為我不懂詩詞,選詞也顯得生僻。相比較《木蘭花令(人生若只如初見)》,《蝶戀花·出塞》快到了聞所未聞的程度。很遺憾,我依然將它寫成了散文,字數(shù)的限制使它變得倉促,但依然膨脹。想了很久,放棄了再次刪減的打算。
那么,最后對于《蝶戀花·出塞》的總結是:
昭君這一生,被后世傳的轟轟烈烈,卻免不了她的悲慘。她固然不是“紅顏禍水”,反之換來了數(shù)十年的和平,但終究為情所困,為情所傷。只是那困是因為犧牲自我,那傷因為親手毀了一生卻依然無法被人懂得心。因為這首詞的主唱是王昭君,我尚且不能談論漢元帝和呼韓邪。我只知道,他們都不懂昭君。唯有容若,這個與昭君錯過了千年的男子,以一個女人的故事道出自己的情懷,了了昭君生生怨——這個女人,愛盡了天下,漠視了玉盤珍饈,獻出了傾世之顏,卻依然喚不醒人們對權勢的追求,對戰(zhàn)爭的癡狂。這便是公子想要表達的,昭君為之怨恨的。
比較可惜的是,從古至今,知其心者甚少。
我說過我是不懂詞的,便也只能借著安意如感嘆:
君不見,殘陽秋雨深山寂,納蘭公子太長息!
絕世佳人和絕代才人,隔世為知音。